
文昌那边在盖塔,三座,百米高。
盖塔是为了把火箭关进去,听起来有点绕。那火箭是新的,叫长征十号,2030年登月就指望它了。
关起来是因为它娇贵。新一代的东西,有时候就这样,得小心伺候着。你得先给它造个绝对稳妥的窝,然后才敢把它送上天。这个逻辑不矛盾,是工程的现实。
钢铁巨塔前所未有,花大力气是必然的。目的很单纯,就是为了发射前那一刻的绝对安稳。别的都是次要的。
这不是行为艺术,没什么好渲染的。就是一步接一步,把该做的事做到位。2030年听起来还远,但塔得现在盖,一天也耽误不起。
文昌这地方,雷暴天气多得是。
火箭这东西,尤其是要送人去月球的,里头几百万个零件,一个都错不得。
一道闪电过来,哪怕只是蹭一下,后面的事可能就没法看了。
所以,给长征十号修的那个发射台,边上必须立起几座高塔。
一百多米,专防雷电。
它们的作用很简单,在火箭最后待发射的那段时间里,用金属针和网织成一个罩子,把它罩在里面。
最近第二座塔已经立起来了。
你看,火箭在地面上的那个窝,轮廓越来越清楚了。
另一个大家伙也在同步拼装。
那是移动发射平台。
你可以把它理解成火箭的底盘和升降台,具体点说,是长征十号专用的。这枚火箭总长超过九十米,它得负责把这根细长的巨物,从厂房里弄出来,运到发射塔架下面,对准,毫米都不能差。最后还得稳稳地举着,看它点火走人。
所有这些地面上的东西,都在抢时间。
抢的那个时间点很清楚。
长征十号的首飞,没多少日子了。
27吨,这个数字像一道铁门槛。
它横在中国载人登月计划面前,冷冰冰的,没有商量余地。地月转移轨道的运载能力,必须达到这个数,这是工程的底线。现有的火箭够不着,差得有点远。
长征五号,我们熟悉的胖五,已经是现役火箭里的大家伙了。它的地月转移轨道运力,大概在8吨左右。这个数字其实不小,但和27吨放在一起看,就显得局促了。
用现有的工具去完成登月,技术上不是完全没路走。可以分多次发射,把东西送到轨道上,再像拼乐高一样组装起来。这个方案听起来就让人头疼,环节太多了。每一次对接,每一个动作,都意味着风险在叠加。工程上,复杂度往往是指数级增长的。
这不是最优解,甚至不能算是个好选择。它更像是一种被能力限制逼出来的、充满妥协的路径。太空探索,有时候最怕的就是妥协。
没有足够大的火箭,月球的门就推不开。所以长征十号来了。这东西的尺寸很直接,九十多米高,两千多吨重,推着它离开地面的力量接近两千七百吨。近地轨道能送七十吨,往月球去也能带上二十七吨。这些数字大概是长征五号的三倍。只有到这个份上,才能把二十五吨的梦舟飞船和二十七吨的揽月着陆器,稳稳地扔到那条该去的路上。
它不是一个死板的型号。这火箭从图纸阶段就想好了要变。它有两个主要的版本,像一对长得像但打算干不同活的兄弟。
长征十号有两个版本,这事得分开看。
登月版那个,是大哥。92.5米高,身子底下还捆着两个同样粗壮的助推器。三级半的构型,听着就复杂。它生来就为了一件事,把人送到月亮上去。这事它自己干不了,得两枚火箭配合。一枚先把叫“揽月”的着陆器送出去,另一枚再送坐着“梦舟”飞船的航天员。它的存在,本身就是个终极目标。
近地版那个,是弟弟。67米,利索多了。它把奔月用的第三级和那两个助推器都省了,就两级。它的芯一级,以后是可以回收的。这个设计意图很明确,不是为了诗和远方,就是盯着地球旁边这点事。空间站的人员换班,货物补给,这些活以后归它。成本能降下来,像班车,还是可重复利用的那种。务实,是它的全部逻辑。
一个瞄准的是历史,另一个算计的是账本。
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们大概会频繁看到弟弟的身影。它重复起落的次数,会成为某种衡量标准。至于大哥,它的出场注定是隆重的,可能就那么几次。但每一次,都会把某种界限推得更远一点。两种工具,对应两种完全不同的时间感。一个在缩短周期,另一个在拉长刻度。
我有时会想,这种分工本身,就是一种答案。它没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,也没把所有梦想押在一次远征上。近地轨道上的精打细算,恰恰是为了给那几次孤注一掷的远行,攒足底气。账本算得越明白,仰望的时候,脖子才能挺得越直。
当然,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联想。或许不对。
但事实就摆在这儿。一个92.5米,一个67米。数字不会骗人,它们指向的是两条并行的轨道。一条环绕着我们熟悉的家园,另一条,伸向那片古老的、灰白色的寂静。
模块化设计,听起来像是个工程术语。实际上,它让造火箭这件事,变得有点像搭积木。登月用的,和在地球附近转悠用的,用的是同一套底子。直径五米的箭体,同一家族的发动机,这些东西通用。效率上去了,花钱的地方就少了。
真正难的部分,从来不是把零件拼起来。
难的是让它的心脏别出乱子。那是由好多台发动机并联起来的心脏。点火那一刻,它们必须同步,稳定,然后一起狂暴地工作。差一点,都不行。
2024年6月14号,事情有了一点进展。在北京的试车台,长征十号的一子级,它下面的三台YF-100K发动机,第一次同时点着了火。动力系统试车。这么说吧,当时那个阵仗,在国内是头一份。
规模最大的一次。
千吨推力没地方试,这事听起来有点荒谬。他们最后把火箭捆在了发射区。
几百个高强度螺栓,把一个完整的火箭一级死死固定住。然后点火。
2025年8月15日,七台发动机一起吼起来。火焰喷出来,推力往千吨那个数字靠。这不是在地面试车台上,这是在一个真实的、会被发射上天的箭体结构里。心脏跳得怎么样,这次看得清清楚楚。
一个月时间,320秒的持续工作。第二次捆绑点火在9月12日完成,把从起飞到分离的流程整个走了一遍。地基打到这个份上,后面的事才算有了点底气。
长征十号有个会自己看病的脑子。
载人火箭,安全是死命令。研制团队给它装了一套系统,能自己给自己做体检。飞的时候,哪儿不对劲,它能感觉到。然后自己想办法,看怎么调整还能把飞船送到该去的地方。这套东西,说到底是为了把人安全送上去。
成功率这东西,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抠出来的。
往后看,光能上去不行,还得便宜。长征十号甲搞可回收,不是说说而已。它的芯一级主发动机,在地面上已经反反复复点火关了超过十次。这还不是最关键的。
海上平台“领航者”号已经在那儿了,专为接火箭回家准备的。很快,我们大概就能看见,火箭的一子级干完活,不是掉海里,而是调头往回飞,最后站在那个海上的平台上。
这事儿要是成了,往后去太空,感觉可能就不太一样了。
长征十号火箭的零件开始组装了。
这不是新闻稿里那种模糊的进展。是总装厂房里,图纸上的线条变成了金属的骨架,发动机从单个测试到七个并联在一起发出轰鸣。发射场的工位一块砖一块砖地垒起来,回收平台也静悄悄地放在了该在的地方。这些事发生在2025年。它们把2030年载人登月这个目标,从口号变成了可以触摸的工程节点。
文昌的发射场立起了三座避雷塔。等移动平台彻底完工,那枚银白色的火箭被推出去的时候。我们看到的不会只是一次点火。是一个国家把脚踩进地月空间的那个动作。
方向是清楚的。可回收技术是为了省钱,智慧火箭是想让机器多干点活。效率被摆在很高的位置。
但这里有个问题。或许不该叫问题,叫权衡更合适。
当自动化的判断越来越多地取代控制台前的手,当算法试图覆盖所有应急预案。坐在火箭顶上的那个人,他的价值到底在哪儿。不是体力,那早就不是了。是经验里长出来的直觉,是面对绝对未知时,机器程序库里根本没有的那一下决断。这东西没法量化,所以它在效率的账本上,可能是个累赘。
保不保留这份属于人的价值。怎么保留。这比多一级回收,或是把火箭造得更智能一点,要难回答得多。技术突破有个明确的终点,但这个问题没有。
它只是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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